你又不是我,你怎么知道我面对抑郁没有坚强过?

发布者:一号志愿     2015-12-15    高考心理辅导

   我一直认为,“抑郁症”这个名字不科学。

  

 “抑郁”是对心境的描述,是心理名词,很多人望文生义,就认为抑郁症是心理疾病。包括有些患者,也宁愿接受这个判断,不去看病,幻想着换换环境,调整一下,病就好了。

  有没有这样的幸运?有。抑郁症是一种自限性疾病,病情发展到一定程度,有时靠患者自身的生命力量也能自动中止病程。

  据经验统计,约有三分之一患者不治疗,耗个一年半载,也会逐渐痊愈。但是,这样做非常危险。因为这一年半载日子难熬,生存质量低,自杀风险大;而所谓“好了”,只是不发作而已,它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,悬在头顶,不知道哪天还会落下。

  时至今日,现代科学已经证明,抑郁症不仅仅是心理疾病,更是一种功能性疾病。

  

  在人类早期,古希腊人认为,抑郁症是人体内部的四种体液——血液、粘液、黄胆汁、黑胆汁的不平衡导致的。这个说法当然不科学,但它把抑郁症和生理因素联系起来,是一个天才的猜测。

  到了公元前三世纪,对大脑的研究出现突破,发现大脑掌管思考,小脑掌管肌肉运动,神经系统理论由此建立。

  后来,更进一步的研究认为,“精神障碍即为脑疾病”,如果大脑有个风吹草动,精神障碍可能因之而生。

  ▼

  上个世纪中叶,是人类历史上一个科学进步时代。抑郁症的研究出现了革命性变化:研究人员收集并解剖了一些抑郁症自杀者的脑部标本,通过显微镜看到大脑内三种神经递质(5-HT、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)的浓度低于常人。

  由此确定了一个研究方向:寻找抑郁症和这三种神经递质浓度之间的对应关系。

  先介绍一下什么是神经递质:我们知道,人脑中有几亿个脑细胞,称为神经元;两个脑细胞之间,有一个间隙;人脑传递信息时,前一个脑细胞的神经末梢就会释放出一种化学物质,其使命是载着信息,跨越间隙,像邮差一样把信息传递下去。这个化学物质,就叫神经递质。

  

  大脑的神经递质有很多种,最主要的,就是上述三种:5-HT、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。这三种神经递质,其功能不完全一样:

  ·5-HT掌管情感、欲望、意志

  ·去甲肾上腺素提供生命动力

  ·多巴胺传递快乐

  如果这三种神经递质失去平衡,神经元接收到的信号就会减弱或改变,人体就会出现失眠、焦虑、强迫、抑郁、恐惧等症状,表现为抑郁症、双相情感障碍、精神分裂症,以及其他大脑疾病。

  抗抑郁药物就是在上述理论指导下,针对这三种神经递质研制出来的。比如,现在最常见的SSRIS系列,全名“选择性5-Ht再摄取抑制剂”,其功能便是专门抑制大脑对5-Ht的回收,从而保持血液中5-HT浓度的平衡。

  

  最早抗抑郁症药物异烟肼的发现,纯属偶然。那时异烟肼是抗结核病药物,在做药物实验时,意外发现结核病患者服用异烟肼后会出现欣快情绪。

  顺着这个路径,第一代抗抑郁症药物就被研制出来。

  如今,抗抑郁药物已经进化到第三代、第四代。这些抗抑郁药物的有效性,充分证明抑郁症和这三种神经递质存在着确切的对应关系。

  

  近年来,中国对抑郁症病理的研究,也偶有进展。川大华西医院放射科、华西磁共振研究中心主任龚启勇、贾志云博士和心理卫生中心教授况伟宏等专家,利用先进的影像医学技术研究发现,大脑前额叶和边缘系统等脑区的特征性异常和神经通路受损,可能与抑郁症自杀行为有关。

  他们还利用新型功能型核磁共振技术,募招16例自杀未遂者和36例无自杀行为的抑郁患者,对他们的大脑灰白质体积和白质纤维的完整性进行研究,通过大脑影像对比,发现这些自杀未遂者大脑内左侧内囊前肢部分各项异性值明显降低,提示该区域白质破坏导致额叶纹状体通路受损。

  不过,这仍然只是对现象的描述。相关性确实存在,但为什么相关?机理尚不清楚。

  

  抑郁症的发病机制很复杂,目前仅有一些假说,这些假说都有一些研究结果来支持,但这些假说有时互相矛盾,甚至互相否定。

  现在倾向于认为,抑郁症是一组病因和发病机制不同的异质性疾病,而不是一种疾病。它们各有其发病原因和机制,无法用一种病因和机制做出解释。

  至此,结论很清楚了:抑郁症不只是简单的心理病变,同时还是一组功能性病变。

  最初,尚无法观察到大脑是否受到损伤,但如果病程太长,造成患者大脑海马区体积缩小,这时功能性病变就会转化为不可逆的器质性病变。

  此时救治,为时晚矣。

  

  和很多人一样,我也曾不假思索地认为,抑郁症是患者意志不够坚强所致。现在才知道,未曾患病的人,也许永远也不能体会患者内心的挫败、孤独和苍凉。

  由于大脑发生功能性病变或器质性病变,他遭遇意志无法控制的精神障碍和痛苦;局外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,居高临下甚至带有一丝优越感地同情、开导或者指责他们,是不科学、也是不公平的。

  

  和身体其他疾病相比,抑郁症还不易被自我察觉。有的疾病,如感冒,因有外来病原体入侵,身体产生免疫反应会发烧、流涕;如果受了外伤,伤口会发炎、肿胀发出警讯。

  而大脑病变是悄无声息的,患者直到情绪严重低落,认知发生偏差,才觉得不对劲。这时,还经常自以为只是心理问题。

  写到这里,读者诸君也许可以理解,为什么我认为“抑郁症”这个名字不科学。也许应该称它为“脑功能失调症”。不过,既已约定俗成,名字不改也罢。但我们不能受这个名字的误导,把抑郁症简单等同于心理问题,从而错失药物干预的最佳时机。

  抑郁症是最能摧残和消磨人类意志的一种疾病,抑郁症带来两个后果:

  一是严重降低生活质量,患者生不如死;

  二是真会去死,即自杀。

  那么,我们如何为抑郁症患者尽到看护之责?

  我的体会是:陪伴,而不是说教。

  很多人认为,抑郁症是心理问题,要给患者“打开心结”。岂不知抑郁症本质上更是器质问题,在中度和重度抑郁阶段,劝他“想开点”“不要死”没用。

  要以陪伴为主,不要讲大道理,须知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道理;

  要让患者知道,他需要时,有人在;

  不需要时,就能安静呆着。别打扰他,喋喋不休,瞎出主意。

  记得我在病中,同事们想了无数办法救我。洁琪强行登门送生鱼片;张翔哄我去青岛旅游;徐晓强迫我去看心理医生;继伟裹挟我参加文化人聚会(未遂);

  舒立安排我编一些稿以恢复自信,甚至打算在顺义找一个农场让我居住,像晚年托尔斯泰那样参加农业劳动。其心可感,其效全无。

  我曾看过一个心理医生,她高谈阔论整整一个小时。我看她越谈越起劲,口若悬河,两眼放光,心想:这是谁给谁治病啊?

  曾有一个昔日的女下属来看我,一见面,就强拉我出门散步。那时我已步履蹒跚;她挽着我胳膊亲切地给我讲了很多道理。

  说着说着,她突然站住,愣愣地看了我几秒钟,如梦初醒般说:“嗨,我和你讲这些干啥!这些不都是以前你教给我们的吗?”

  

  行文至此,最后说一个纯粹技术性问题:

  尽量给患者安排一个阳光充足、色彩鲜明的居室。

  据我体会,抑郁症病重时,患者的视觉会发生变化,看任何东西都是灰色的。让患者的房间光亮鲜明,有助于情绪改善。

  我原以为,关于颜色,是我自己的主观感受,岂知前两天,我接待了一位前来求助的抑郁症少年的父亲,才知道我的感觉并非个别。

  这位父亲说,儿子患抑郁症四年,百药无效。为了挽救生命,不得不强逼儿子住院,接受电击疗法。就在预定电击的那天,他一早来到病房,看到儿子已经异乎寻常地起床了,坐在床边,表情平静,眼神清澈明亮。

  他正惊讶,儿子开口说:

  “爸爸,我好了。”

  他大惊,问:“你怎么好了?”

  儿子指着病房里的一盆花说:

  “昨天我看这朵花颜色是灰的,今天看是红的。”

  

文/大米和小米

分享到: